彝语传统诗歌以奇数音节和奇数诗行作为诗歌的格律和内在节奏，提倡“人化诗论”，强调诗根、诗骨、诗魂的诗歌美学品格。组诗《城市脉象》尝试用彝语诗歌的内在韵律和“奇数诗行”，用汉字书写，试图追求中国少数民族汉语诗人“双语诗学”的艺术实践和“多语互通”“文明互鉴”“诗艺互文”的诗性精神塑造，多脉络、深层次探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汉语新诗现代艺术生命创造与创新之路径，以此触及博大精深的多语种文明的人文历史底蕴，力图臻达多语种共生共荣的中华文明的诗意境界。
——题记
**辑 死给你看
迁徙之思
迁徙的人群只有彩旗招展
听不到歌声嘹亮
行走的寂寞与喧闹的孤独
山神们的呻吟声从未间断
刀锋上的黎明静悄悄
河流于掌纹之间迷失归宿
暴雨扮演阳光残忍的使者
石头的裂缝诱引灵魂纷纷出窍
远离之后的回归遥遥无期
集体逃逸与集体犯罪不无关联
纸张上的路线被泪水冲濯
动荡之中的疼痛不算疼痛
结伴同行的蚂蚁伺机逃之夭夭
谱系、领地和生殖使命
其实迁徙的基因由来已久
暗河与血统虚实高度完全一致
瞬间拔地而起的高楼
让噩梦与美梦在空中进行
不再以买卖土地提升尊严
符咒之舞
当你的目光犹疑不决之时
有一些字符长进你的身体
声音密码如山中叮咚泉水
等待接受另一类光芒沐浴
人体每一个部位
都是由天神安置好的符咒
无论滋养生命或抵制外辱
天神自古如数家珍般熟知
工具和符号同出一辙
显在与潜在需要性灵探幽发微
符咒也可以取自身体的分泌物
竹木金属和泥土都会通灵
造型和观念连接体内脏器
诗与歌曾经为它注入洪水猛兽
诗与歌以自制猎物喂养自己的历史
咒语的力量超过物质光焰
符号的要义掩盖真假四季
时间的伦理削弱江河涛声
遭遇诅咒的果实挂满树枝
枪口
虎豹们深邃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森林
仿佛枪口已经嬗变高贵的生育之门
枪口盛开的花朵和美妙的歌声
让视枪如命的种族缅怀那无枪时代
爱与恨凝结而成提供智慧之源
粮食、石油和尊严化成枪械零件
目光和枪口创设破译哲思的密码
信仰的天空接纳全部有罪无罪的枪声
被血泪润泽的金属器具刚柔并济
枪林弹雨装饰过的梦境格外惊险
沙漠与甘泉距离枪口并不遥远
重蹈覆辙能唤醒虚实脚印再度呼吸
不同肤色于唇枪舌剑之中趋于模糊
枪口一致对外的格言并非**选择
一只鸟儿不能决定世界的未来
抛弃一切生命辎重只留下枪口
枪口庇荫下人兽们生殖力旺盛
那枪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不曾动摇
古往今来枪口依然是弹头的出入口
野狗
一只野狗摇晃着尾巴靠近身边
摇落远处一颗颗干瘪谷粒
带着罂粟花迅速逃离山谷神祇
想象狗粮在秋天重新发芽
把野狗的眼泪当作伤心的月亮
人与鬼同时遭遇星月迷惑
画面上的蜀犬也不会忘记吠日
罪恶的陷阱绽放诱人野花
大可不必在意恶语与善言肆意
野狗谜语亟待猎物们破译
毕竟魔鬼变人的过程意义非凡
养狗为患真不如养虎为患
虎狗猫熊猴人类都长出了毒掌
讨宠和算计都是共有特点
野狗本该与野狼为伍葬身野谷
月亮上的狗影子挂了千年
偶尔掉落下来会砸伤人的头颅
口水和弃骨一定养活野狗
狗脖子上必须套上愚昧的狗绳
虱蛋记忆
虱蛋曾是故乡风干的首饰
目睹虱子从蛋里破壳而出
不同凡响的诞生致使
大小生命获得自由与平等
吸血本能从内部攻破堡垒
爆破虱蛋损耗故乡太多的元气
不分种族肤色皆吸血维生
虱蛋形容宇宙间各类星体
那些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的物种
真可谓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传说虱蛋可在神性干尸里存活三年
也十分擅长无中生有
将世间全部色相化为乌有
祭坛上虱蛋依然如此夺目
日月星辰不全是圆形物质
滚石测定婚约的故事一再重复
历史是由一些生死头颅垒成的岩壁
粮食当然是最致命的玩偶
虱蛋或犁头或盾牌已时过境迁
南红玛瑙
石头逐渐变成玛瑙的过程何等漫长
玛瑙选择石头犹如人的谱系从猿猴讲起
最终山里的石头还是比玛瑙多得多
确定难以对比人与猿猴的数量
无论是新旧石器还是现代石器
都是人类工具进化的生动实例
玛瑙绝对不是简单的工具
更何况南红玛瑙是天赐的灵物
首饰是神对身体的赞美和奖励
南红玛瑙注定是天神最喜爱的宝石
以玛瑙的身份和质地才能入主城市
更多的石头们在城外筑起坚固城墙
身边的城市是无数颗玛瑙串连而成
美妙的瘢痕和乌云让世界完美无缺
玛瑙之花在故土的伤口上继续绽放
洪水不再顺着经书的指向流动
数千年神圣的饥饿锻造高贵的品质
地下火焰凝固为柔和而刚毅的境界
骷髅的力量来自毅然放弃躯壳
玻璃
易碎的意念筑造一座城市
无论居住在高处低处
长期置身于千钧一发之时
玻璃的快乐源于粉碎或者透明
抑或塑成城市神龛上永恒祭品
深知造型历来比色泽重要
放一块玻璃祭品在神龛上
必定激怒那些盲眼的神灵
因为祭品不再是食物造型
不曾食用过冰冷祭品的祖灵们
想象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
必定比观赏一场滑稽剧更惬意
易碎跟易燃易爆根本区别
自我毁灭与伤及无辜性质各异
据说厂家直销的质量相对可靠
已经逝去的和还未诞生的亲人
似乎全部可以由玻璃塑像代替
时空与情感距离再次遭受质疑
玻璃繁盛之时人世间疾病肆虐
栅栏殇
从栅栏的竹管里获得过天籁的启示
栅栏日夜守护的寨子
月光失窃消息从栅栏孔里外溢
高原湖泊周围插满了彩旗
眼睫毛趁着昼夜间隙媾和
其实栅栏内外的物种
早被暴风雨洗劫一空
婴儿们的啼哭声无比尖锐
鬼魂之乐园是否需要栅栏仍待考证
一群没有影子的人和动物
活生生目睹栅栏生根发芽
确定栅栏来源于远古枪矛
抵御寒风袭击领略空想的乐趣
犬吠与城市的警笛声交响
栅栏不得不扮演最后牧人
服饰时刻超越遮羞与御寒功能
可以索取皮毛的动物更见稀少
以攻守名义释放本能力量
粮食和武器从来不分彼此
生死癫狂
据说从云端发起直到生死疲劳
癫狂是无翅之躯对翅膀的永恒向往
无影无踪的灵异力量始终不明来历
四肢不屈不饶的挣扎殃及无辜身心
宇宙即吾心的境界带来寒冷与孤寂
唯卸下甲胄赤膊上阵方能杀出重围
沟壑纵横丘陵起伏源于自然的虚妄
与其口若悬河还不如致命一击
血海深仇在心花怒放之巅荡然无存
沉迷于雨打芭蕉仿佛对牛弹琴
人与兽亲密无间必然导致生死癫狂
让常态和超验以疯癫方式对决
抽空元音辅音之后身体再无力腐烂
柔顺的土地上长出嫩绿的野草
母亲的乳头在火焰中幻化遥远风筝
涂鸦而来的魂魄在草图上远离故乡
神龛上来不及命名的外来物种群魔乱舞
大海在夕阳中上演竭泽而渔的游戏
城中残缺不全的鸡鸣之声依然无比动听
死给你看
过分自尊故生命之好钢必须用在刀刃上
死给你看是我死你活的天大事
我死之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生不如死
既然选择了生死之交灵魂必将纠缠不清
恩恩怨怨生生死死都与天神的宠辱有关
诱惑生死抉择的森林、河流以及悬崖绝壁
还有蛇形的绳索和尖锐的刀枪
仿佛生命对于工具的依赖与生俱来
那性别与祸福的宿命渊源由来已久
死讯或活法只是雪花留在大地上的划痕
却让仇恨的火种蔓延悠远根谱
死给你看之后谁看谁都将生死攸关
让格言的力量自古超越生命的轻重贵贱
夏花与秋叶都必须注入尊严的血气
人兽及其山河于静默或喧嚣中砥砺前行
不死之日月终究因为世间万物的生死而博大
你们习惯于以决绝之态度向死而生
就让频繁生死时刻警示生命的真谛
婚丧嫁娶依旧成为人类简史不死的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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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阿库乌雾
